新华网北京10月15日电(记者刘军)在中国的地理文化概念中,“江南”如雷贯耳,“江右”的名气似乎有些沉默无闻。
国庆节前夕,记者跟随“文明中国”主题采访活动来到江西,沉浸式感知深植于江西血脉的古老称谓——“江右”。
古人以面南而立定左右,江东称江左,江西为江右,就像是天象地理在人世间的精确投影。因此《舆地广记》云:“江南西路,得名江右,盖因江水迤西,方位在右。”
其实,江右不独是地理坐标,更是文化方位的昭示——从古至今,它始终守护着中华文明的源流,绵延不绝。
秋日渐深,酷热依旧。记者踏着夕阳在抚州市区文昌里漫步时,明代儒士章潢的故居苔痕斑驳。这位《图书编》的编纂者,曾在《临川文献序》中豪言:“吾乡词章之盛,甲于海内。”
章潢的自豪感,正是源出于“江右文脉”。在这里穿行于青石巷弄,仿佛与汤显祖《牡丹亭》中的吟咏不期而遇: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,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。”这岂止是戏文,更是江右文脉的隐喻——看似沉寂的表象下,其实涌动着隐秘的生机。
抚州市金溪县仰山书院。新华网记者王爽 摄
自古以来,江右名士一生都以研究品学道德为炙求。尤其隋唐以来,随着江西的书院教育昌盛,以陆九渊为首的江西心学高度发达,黄宗羲称“姚江之学,惟江右得其正传”。
在赣江书院遗址的石碑上,“教化之源”四字依稀可辨。宋代大儒朱熹在此讲学时曾大发感慨:“江西书院之盛,冠绝华夏。”而《白鹿洞书院揭示》中“博学之,审问之,慎思之,明辨之,笃行之”五个“之”字,正好筑起了江右文化的精神基座。
故此,江右名士的哲学思想也带动其他学术百花齐放,争奇斗艳。
无论是陶渊明开创田园诗章,还是欧阳修领军的古文革新,或是王安石倡导的道德性命之学,更有汤显祖的戏剧建立元曲之基,江右士人的璀璨之辉无出其右。
至于乐史《太平寰宇记》的地理史学,马端临《文献通考》等史学经典,使得江右文脉成就了治史新风。
而张潜的《浸铜要略》,曾安止的《禾谱》,宋应星的《天工开物》,赵友钦的《革象新书》,周德清的《中原音韵》,董奉的药学理论,还让江右文脉中“科学”的种子生根发芽,福泽天下。
清代《江西通志》载:“江右商贾迹遍天下,而万寿宫遂为江西会馆之别称。”若有机会前往南昌,一定要抚摸始建于西晋的万寿宫殿前石狮。当现代人的手掌放在古老的历史记忆中,指尖传来的不仅是冰凉触感,更是“一个包袱一把伞,走到天下当老板”的创业传奇。
记者徒步在袁州古城墙,脚下是唐代夯土,层层叠压如史书页册。据考古发现的晚唐包砖工艺,印证了《宜春县志》“铜袁铁赣,雄峙赣西”的记载。登临远眺,但见“雉堞连云,江流如带”,瞬间与古人共享同一片天地视野。
抚州汤显祖纪念馆内的“邯郸记”场景。新华网记者刘军 摄
抚州的汤显祖故里,有一座恢弘的戏曲博物馆。记者馆内看到一袭明代戏袍静立橱中,金线绣出的牡丹历经四百年依旧绚烂,恰似汤显祖笔下的至情理想,穿越时空依然动人。那一刻,凝视江右士人留下的诗文,吟诵着《临川四梦》序言:“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。”这“情”字,何尝不是江右文化对人间世的深切关怀?
王勃《滕王阁序》言“舸舰迷津,青雀黄龙之舳”的盛景,其实从未真正远去。江右文化的精髓,正在于此种“通变”的智慧——守其根本而应时世,如赣江般既知来路,亦通未来。
“江右之地,北挹中原,南控闽粤,实为文化襟喉。”来自《江西舆地图说》的这段结语,既是对江右过去的致敬,更是对江右未来的期许。
记者在采访期间徜徉于江西的土地上,深切地感知“江右”二字终究不是地理名词,而是文明的动态更新状态。随着江西省大力传承书院文化、才子文化,通过历史文化遗产为载体,打造“书香江西”“文化江西”的实践,“江右”始终在古今变迁中守护着本源。
何以江右?答案也许写在江西山水的每一朵浪花里,写在古老书院每一页书卷中,也写在当下江右人传承与解读的文明密码里。